白桦林里的小叽

花吐症,但为什么是葵花盘子(一)


如果没有面前电脑屏幕里的图书借还记录,毛熊有理由怀疑自己身处放学铃敲响后的食堂,而不是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图书馆。去给印刷机灌油墨的功夫,两百号同学犹如丧尸出笼嗷嗷叫唤冲进借阅区,好歹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毛熊托了托眼镜,逮住个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的同学,噢,原来是教授为降低难度透露了期末开卷考试的部分试题来源,一本久远到未能登入网上图书室的星谱图册。

  

清洁工险些被鹰酱撞倒在地,两秒过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毛抡起拖把,似是长枪横握在手,如磐岩稳立于走廊中央,“兔子我拦住自管会的家伙你去赶在鹰酱之前抢到书!”,随即墩布扫高卢棍头捣约翰。“谢了兄弟!”与此同时一道轻捷的身影腾空跃起,手撑大毛的肩头翻飞而过消失在书柜的层峦叠嶂之间。

  

片刻后,只听拳脚相加的激烈争夺,书柜坍塌声轰然响彻喧嚷的人群,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或疑惑或尴尬的寂静,看来是兔子跟鹰酱的交锋有了结果。图书管理员毛熊恨不得一步匝一凹痕的靴跟声逼近,只见兔子怀揣四分之一本撕裂的星谱图册飙马般跨越人海,狂飙之余伸手挽起大毛一并逃离现场。

  

午后的两节必修课大毛被鹰酱所率领的自管会成员狠狠奚落一番,抢夺稀有资料时自愿殿后让别人得手的大冤种只有他做得出来。

  

是啊,兔子凭什么要把关乎成绩的资料借给他看,就凭他一贯言而有信的为人处世,就凭他们是对视一眼就能理解对方心意的亲密伙伴?

  

大毛试图无视身后刻意的纷纷议论,或许是因为风寒感冒,这些天他的身体有些虚弱乏力,思绪也如雨后的蛛网湿答答地缠做一团。

  

约翰他们说得有道理,如果兔子翻脸把残缺的星谱图册据为己有,依据先来后到的原则他没有理由要回考试资料。

  

但事实胜于雄辩。

  

教室的钟表只待秒针走动六格便到八点整,空荡荡的自习室里大毛看似伏案研究微积分试题,两只熊耳朵却难耐地捕捉周遭的每一丝响动。心脏紧张不安的悸动引发一阵胸腔闷痛,接着是气管与咽喉的抽搐,剧烈的咳嗽令大毛确信是感冒导致了咽炎。

  

松开捂紧双唇的手帕纸,他注视着血丝沿纸巾的纤维曼延,期间夹杂的东西令他惊恐无措,但咽尽喉咙里的甜腥后,一丝早有预料似乎浮现在他晶蓝的眸子里。

  

期待许久的脚步声闯入空旷的走廊,纸巾被攥紧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气喘吁吁的兔子推开自习室的前门为迟来两分钟道歉,面前是一只有些无措地立在桌边的熊。

  

“对不住哈,来时遇见了图书管理员,因为跟鹰酱抢书把星谱图册撕成两半的事,大哥把我劈头盖脸数落一番。”

  

兔子打开书包,取出残存的星谱图册。呼——经受积压的气管缓缓舒展,大毛像久患肺痨的病人呼吸终于到新鲜空气。掺有丁香芬芳的暖融气流滑入五府六脏,方才胸腔的闷痛感缓解许多,就连因风寒混做一团浆糊的大脑也得以清醒。

  

兔子要感谢大毛相助抢到四分之一本星谱图册,这半本原件交给他,自己再打印一份就是了。无需推辞大毛立刻点点头,他知道兔子就喜欢他那直率爽朗劲。空荡荡的自习室不能浪费,趁这时不会打扰到其他同学,两人尽可以畅快地放声讨论,梳理有可能出现在期末试卷里的知识点。

  

严肃的学术交流间免不了几句插科打诨,无人理会的时针不知不觉间从表盘的数字8行走到数字11,忽略大毛不时转过身用纸巾捂紧口部咳嗽,这是一次愉悦畅快的夜谈。期间兔子去茶水间接来的热水已散掉余温,离开前大毛本想举起纸杯一饮而尽,兔子抢过重新接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让他小口啜饮。

  

“兄弟,天冷了注意保暖。虽然是意识体,但感冒发烧之类的普遍病还是免不了的。”大毛啜饮热水的功夫兔子随手翻过一页星谱图,墨蓝的背景里一颗白亮的星星闯入红眸,他红眸半眯噙着淡淡的蜜与涩喃喃自语。

  

“这页是大犬座。”

  

“教授学期初讲过八十八星座,我都快忘记它什么样子,兔子你记得很牢固啊。”

  

“噢,我只是认出了其中的天狼星,所以才判断是大犬座。”兔子的指纹轻轻抚拭过这颗白亮的圆点,尽管在种花家的文化传统里它是象征侵吞的灾星。“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有人认为《九歌·东君》里天狼是吞噬太阳的凶残野兽,反映了古人对日食现象的认识,也有人认为天狼的神话原型就是天狼星,日神射天狼为人间消除灾害。”

  

“红星社成立之初名为北辰社,我们伪装成天文兴趣小组防避自管会迫害。第一次例会时约翰高卢和鹰酱突然出现,大哥让我们迅速换上天文学的资料。恰好轮到我发言,情急之下我就讲述了日神射天狼隐含的天文学知识,总算瞒过了自管会。为何我想到的是此句,大概是渴望像日神一样粉碎黑暗带来光明,当时种花家也被一群贪婪残暴的猛兽环伺……”

  

偶然间泛起的记忆述说起来是平淡的,就像他的保温杯里由沸水激发的茶香。没有过多的悲愤与慷慨,想来是兔子终究寻找到属于他的弓与箭。

  

一丝惊羡穿透被大毛温热水雾迷蒙的蓝瞳流溢,他感慨兔子亲身经历过蓝星学院最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时代之一。那时稚气未脱坚韧已塑的兔子跟数位同志一样被大哥毛熊领入家门,而他还是只被哥哥毛熊保护得很好的小毛球。

  

“看症状是感冒引发的咽炎,正好冬天到来我得把热茶安排上,顺便每天给你煮壶蜂蜜陈皮茶。还有啊,感冒痊愈前得多穿点厚衣服,甭听鹰酱他们挑唆你参加什么冰桶挑战,照顾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旁人待他好大毛会怀疑对方有所企图,待他好的同时贬低另一个人大毛会怀疑对方挑拨离间,但兔子的叮嘱只会给予他抚慰,被关怀的滋味是掺有丁香芬芳的暖融。大毛乖顺地低垂毛绒绒的熊脑袋,让兔子给他系严实有六个乳白绒球的方格围巾。他愿意承认病痛并接受照顾,就像一只小兽愿意暴露脆弱咽喉展示信任。

  

你啥时候方便还给我都行,分别前兔子单肩斜挎书包挥手说道。按年龄兔子并不比他成熟多少,但相处中透露的稳重感令大毛踏实。他果真按照兔子的叮嘱连夜换上加厚的衣物,喝掉清晨挂在宿舍门把手保温壶里的蜂蜜陈皮茶,只是炎症似乎愈发严重,原本白皙的皮肤肉眼可见变为病态的苍白。

  

兔子的围巾整齐叠放在书包夹层,本想再次见面时归还原主,但近来没有与兔子同修的课程,接近期末兔子又整日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早起晚归宿舍门也紧关着。难得在一个自习室里撞见,兔子请他讲解微积分的疑难点,两人分析难题到兴致浓郁又险些忘掉围巾的事。

  

“总算搞定这学期的微积分错题,辛苦你啦兄弟!”如往常一样拍击大毛的肩膀,兔子分明察觉到他的身躯在颤抖,视线掠过他有避闪之意的面庞,只见无神的蓝瞳洼陷在泛黑的眼眶。“感冒还没恢复吗,消炎药有按时吃吗?”“吃了,阿莫西林。”大毛没能在兔子面前制止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迅速把纸巾揣进衣袋,仿佛其中包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今晚还要去图书馆还书吗,不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宿舍。”

  

“没问题,你先走着,我去打壶热水,很快就能追上你。”

  

大概是由于复习到太晚同学都已离开,就连走廊的照明灯也被清洁工关闭,仅有凄冷的月光越过为数不多的窗户,使完全黝黑的通路具有模糊的视野。瞳孔适应半分钟无果大毛打开手机的电筒,刻意放慢脚步方便兔子追赶。忽而他的熊耳朵竖立起来,如雷达般紧急搜索周遭的一切异响,半条走廊后茶水间热水灌入保暖壶哗啦作响,但有一处诡异的脚步声,离他更近,却更轻微。

  

并未意识到暴露的脚步声仍朝他逼近,消隐在手机电筒光束界外的阴影里。虽隔着密不透风的黑暗,大毛能嗅出威胁的气息与袭击的意图。脑海里勾勒出对方攻击的姿态,僵持的间隙里大毛分散了点精力揣测,大概率是谁伏在这个监控死角想抢点生活费。要么对方由于黑暗没能看清来者,要么对方另有所图,否则没人想招惹学生会会长兼学院天花板战力。

  

直到脚步声从谨慎转为鱼死网破的突袭,大毛依然有信心反杀这个倒霉的家伙。刹那间大毛的双臂按预想被对手钳制,是时候来个过肩摔让他满脸挂彩狼狈逃窜了,大毛娴熟地运力把对手向身后抛去。

  

意识到危机仅需要一瞬间。

  

猛然跌倒的大毛不明白失手是由于他身体虚弱还是对方的力量本就在他之上,但现在被压制在地并且喉咙被死死扼住的是他。几番绞索失败后肌肉的无力感愈加严重,蹬踹试图破解压制的双腿开始惊慌失措的挣扎。

  

未知是恐惧最原始的来源,稠密浓郁的黑暗里对方的肢体逼近他的头颅,而他对袭击者的企图一无所知。

  

“兔子!”

  

气道被彻底扼断前他选择用最后的气力发出求救,他目眦尽裂地呐喊但声音足够微弱,微弱到能隐没在保温杯盖旋紧的摩擦声里。发出微弱呐喊的同时,袭击者扣紧他的下颚,因呼吸产生的热气流迫近双唇。

  

“大毛!”

  

火石电光间一道手机电筒的光芒径直闯入大毛的瞳孔,剧烈的光线变化迫使他下意识半闭眼睛,只见凌空掠过的身影绞紧袭击者的喉咙向后折颈,过肩摔由及时赶来的兔子完成。只可惜没能完全控制住对方的手臂,全身被黑衣包裹严实的袭击者逃之夭夭。

  

成为学生会会长后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大毛愤然翻身,疾速拾起掉落在地的保温杯,以投掷手榴弹的架势对准脚步声全力扔去。灌满水的金属保温杯在大毛的力量加持下犹如小型导弹,金属与头骨的清脆碰撞声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传来,伴随噗通倒地滚落楼梯一声没能抑制住的哀嚎响起。

  

“这个讨厌的声音,烧成灰我都认识!”追赶上的大毛一脚踹在袭击者的小腿,令对方彻底丧失逃跑的可能性。

  

“没错,装进骨灰盒入土为安我都认识!”拧住对方的兔子一把扯掉墨镜跟口罩,熟悉不过但他一点都不像看见的面孔摆在眼前。“鹰酱!你又想搞什么鬼!”

  

他对付得了大毛也对付不了兔子,但他绝对对付不了大毛和兔子,看神情鹰酱似乎打算自认倒霉:未等兔子与大毛逼问,他便面向二人张开嘴巴,喉结艰难地蠕动,一阵气流梗塞感从咽部传来。

  

“唔……!”

  

兔子与大毛眼见一颗硕大的葵花盘自鹰酱的喉咙里展开,为防止鹰酱被噎死两人暂且松开他的双手,无声地注视他拼命扒住颚骨扩充口腔。鹰酱嘴张得如同被鱼噎住的鹈鹕,却依旧没能避免葵花盘把他除嘴外的五官挤上额头。


他手忙脚乱地朝兔子和大毛比划,在三人的牵拉扒扯中葵花盘终于脱出口腔,鹰酱如获新生地长舒一气,擦擦嘴角被花瓣蹭出的唾液和血丝。

  

大毛看着沾满口水的葵花盘嫌弃地用纸巾擦熊爪爪,兔子饶有兴趣地打量鹰酱再打量几眼葵花盘,“整挺好,洗干净炒熟了还能吃,这个星期都不用买瓜子了。”

  

“你够啦兔砸!得花吐症就算了,我为什么要吐葵花盘子而不是花瓣!”

  

所谓井水不犯河水河水污染井水,兔子本想盘问鹰酱为何打破潜规矩忽然袭击大毛,听到“花吐症”三个字后立马反应过来。“你因为花吐症不停吐葵花盘子,无法忍受又不想大毛知道,所以想趁夜色来强的,对吗傻贼鹰?”兔子的红瞳狡黠地眨巴几下,一个计划貌似已在心里成型。

  

鹰酱面露招认的神色从地上爬起拍拍纯黑风衣,大毛担心他逃走立刻绕到其后堵住去路,鹰酱嬉皮笑脸地用手肘拐了下大毛的胳膊意思是放心他不想逃,随后恍若无事地瞥兔子一眼:“你们俩是天天黏一起吗?”

  

“只是经过你们多次挑拨离间关系依然很好而已啦。”兔子摆摆手准备抛出交易的筹码,做为自管会会长总得注意形象,如果深夜埋伏在教学楼里企图强///吻同学的事情传出去,啧啧,恐怕五大流氓之一面子也挂不住吧。

  

为计划添些具有刺激性的血肉后,兔子往脑后捋动长耳朵刚要开口,未曾想在勒索鹰酱这件事心有灵犀的大毛抢先提出条件。“听着傻贼鹰,我对这无聊的感情没有兴趣。但如果你交出手里的四分之三本星谱图册,我倒是能解决葵花盘子的问题。”

  

啊?半本考试资料就可以献吻给死对头?兔子着实替大毛承受亏的心疼,这小熊单纯得跟当年清理教堂的大哥如出一辙,将精美的艺术品低价售卖给约翰高卢还为薅了把自管会的羊毛而欢呼雀跃。

  

经过就鹰酱占便宜后不给资料大毛拿资料后拒绝献吻等一系列可能事故的讨价还价,自管会会长、自强会会长、学生会会长最终决定每人各执半本图册一角,鹰酱与大毛接///吻的同时大毛和兔子把图册拽来。

  

三重目光狐疑地彼此对视,此种情景就算吃梦寐以求的斯拉夫大美人的豆腐,都像咀嚼榨过豆油的渣滓。本该给予彼此爱意的亲///吻变为引发神经冲动的信号,微弱电流传入大脑的瞬间三人猛然后退分开,伴随图册胶背撕扯的清脆响声,大毛与兔子发现了一个尴尬的现实:

  

擅长玩牌时出老千的鹰酱不知在图册内部做了怎样的纸页折叠,两人扯住两角的情况下他依旧能翻手撕扯掉半本图册。况且三人的站位因交易改变,通往教学楼大门的路径向他大敞。

  

得逞的鹰酱耸耸肩膀,甩开墨镜戴好要扬长而去,但他发现了一个比兔子和大毛还要尴尬的现实:

  

一颗硕大的向日葵花盘不由分说地绽开在喉咙,兔子与大毛直愣地看着他与涌出口腔的葵花盘子搏斗,确信鹰酱真得要被葵花盘子噎死后,两人齐动手一个扳住鹰酱的脑袋一个扒开鹰酱的两副齿骨,鹰酱剧烈一咳向日葵花盘连带混有血丝的唾液脱口而出。

  

“整挺好,这下两个星期都不用买瓜子了。”

  

大毛爽朗的大笑响彻空旷的教学楼,能看死对头出洋相,只是献个吻而已,简直不要太值得。

  

现在情况是鹰酱认为兔子和大毛应该赔他四分之一本图册,而兔子和大毛认为鹰酱该把半本图册一并交给他们,本次讨价还价无果,在死对头面前狼狈一夜的鹰酱终于恼羞成怒,“你们俩分明是想趁人之危骗资料!”

  

“我看你就是想耍花招占我便宜!”大毛不甘示弱直指鹰酱的鼻子痛斥。

  

这种争吵互怼在学院大会司空见惯,兔子也司空见惯地挠挠长耳朵。原要抛出先前准备的筹码,他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关键所在。“我说傻贼鹰,看样子……你并不确定跟大毛接///吻能消除你的花吐症。”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吐葵花盘子,但吐的是葵花盘子一定跟大毛有关系啊!”

  

“见鬼,你连暗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大毛放下直指鹰酱鼻子的右手,随即攥为拳头径直锤向鹰酱马上要酸痛到飙泪的鼻子,这一拳打击力度和方位都把握得完美,毛熊看了都忍不住想点个赞。

  

三流氓的交易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情感咨询现场,大毛觉得这吻不能白给发掘些死对头的黑料也是极好的,有瓜有瓜子兔子乐意奉陪。但这瓜子清洗干净高温消毒前兔子绝对不会碰,所以他从书包里给自己和大毛抓了把五香瓜子。

  

“花吐症是五天前出现的,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饱满,如此算来鹰酱你糟蹋了多少瓜子啊。”兔子扳了五个手指头进手心,“巧了,这不是我们抢书那天吗,傻贼鹰你仔细想想,就没发生过什么令你心动的事儿?”

  

鹰酱支着脑袋冥思苦想许久,直到兔子和大毛打起哈欠怀疑他在消遣他们。没有记忆保存这怪他吗,想来鹰酱感觉他滋润的生活堪称无聊。在自管会成员的奉承里走出宿舍门,在刷视频怼大毛扰兔子里熬过一天的课程,在亳无愧疚感的甩手而去里把志愿工作推给同学,在自管会成员的又一次奉承里酩酊大醉地从酒吧返回宿舍。但他很久没有喝得酩酊大醉过,大概是为了消解某种心悸……会是什么令他心神不宁呢?

  

思索到大毛差点靠在兔子肩膀睡去,鹰酱百无聊赖地摊开双手,“没有,除了你撕掉四分之一本图册但承受毛熊一顿痛斥是我,令我咽不下这口气心脏剧烈跳动外,没有什么心动的事情。”

  

嗯?提到毛熊他的心律好像有所波动。

  

星谱图册在两人各执一端的拉锯战里终于不堪重负裂为两份,忽然分裂使两人同时猛撞向背后的书架。仅抢到四分之一本的兔子面露不甘,站起身来却拔腿就冲出书架间。没搞明白兔子又想耍什么花招的鹰酱掸掸手里大半本图册,只听铁皮底座吱呀呻吟,各类图书如骤雨劈头盖脸降落,两座一人半高的书柜依次倾倒。

  

倾倒的书柜相交叠构成稳固的三角形,被书卷掩埋被尘埃呛得缓不过气来时,一阵恨不得一步匝一凹痕的靴跟声靠近。一座书柜被飒地掀开,震荡的砊啷声表明铁皮底座复位,后背的负荷立刻减轻不少。面前书卷层层堆叠鹰酱没能看到他俊逸的英姿,但随后他就能见证书柜是如何飒得被掀开。毛熊单手高擎起碾覆在身上的书柜前端,尘埃弥漫的昏暗狭隙恍然照射入光线,他矗立于光源处干练的身躯挺拔,浮动的尘埃都被日光折射为晶莹的粒子,萦绕周身使他兼具救世主的高洁与人世间的柔和。

  

只不过发现书柜底部是鹰酱后,红瞳里犀利的寒光瞬间粉碎了他的柔和。

  

在毛熊松开书柜顶端把他重新碾覆再狠狠踩上几脚前,鹰酱支起身体以百米冲刺的架势窜出书柜底部,重获自由的刹那与毛熊擦肩而过,凌厉的红瞳切割开他回望的视野。

  

揪住宿敌和恢复秩序之间,毛熊选择扶起书柜后,命令蜂拥而至的同学有序撤离借阅区。而侥幸逃离的鹰酱有幸狂奔到宿舍,无人再与他争夺终于能安心翻阅资料。

  

剧烈运动过后砰砰直跳的心脏恢复得较往日慢了几分,从撕裂的尾页倒翻过一面后,缓和过的心脏又开始了颤动,教授催眠的讲述闯入脑海,这是他为数不多听了的课。“小熊座标示着北天极的所在,星座中最亮星小熊座α即是北极星……”

  

毛砸,你不单用北极星来命名创建的社团,你把自己都送进星空去了。鹰酱摁灭了点燃不久的雪茄,这一刻他不想掉落的烟灰和火星玷污这片星空。他当然知道北辰社是毛熊为了掩人耳目所起的名字,他当然知道一群叛逆的同学集聚并不只是为讨论日神射天狼,但三番五次巡查总抓不出把柄,这股野草燎原般生长是他们无法掌控的。

  

有谁还记得他踏入学院之初只是寂寞地坐在长椅读大部头,他也曾被自管会组团欺凌狼狈反抗,也曾因流言蜚语面对孤影怅然神伤,也曾被汉斯虎扼住喉咙险些丧命。但鹰酱清楚蓝星学院的规矩,经历过全部都没有被驱逐出院,学院倾轧给他的全部就是登上巅峰的阶梯。

  

对于这点鹰酱颇感幸运,跟毛熊相比,他的阶梯短且平缓。

  

转身毛熊已然同他站在巅峰的两极,他却不得不昂起头来仰望毛熊的身影。他知道航天飞船在广袤的天幕只是一个微小的亮点,但把璀璨的星辰想象成闪耀着的人类先锋岂不是更加浪漫。

  

我们环顾四周,并没有找到上帝和天使的踪迹,面对学院师生毛熊重复着孩子的豪言壮语。鹰酱感觉浓重的火药味在心间弥漫,但他没有反驳的底气,毛熊倒底先他一步脱离地球母亲的襁褓。

  

但我们看到了浩瀚的星空,我们在浩瀚的星空中注视着地球,那是人类的摇篮,无声地悬浮在无垠的寰宇里,见证她的全貌我们才知道她有多么美丽。

  

毛熊给“人类”添加着重音,他心里积蓄的浓重火药味泄了气。毛熊款款行至他身旁语气里没有任何嘲讽,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而不是针锋相对的宿敌。“希望你也能亲眼看到星辰环绕的地球。”

  

此时他没有想到无声悬浮在寰宇里的地球有多么美丽,也没有想到会跟毛熊一同俯视无声悬浮在寰宇里的地球。悬浮在对接成功的航天飞船毛熊久违地递过手来,有厚重的宇航服包裹他却分明感受到对方的脉搏,此刻他们双手紧握,他们的眼眸里浮现出对无限可能的期冀。

  

广袤无垠的宇宙里还有无数星辰,正等待人类揭开它们的神秘面纱。他们会携手在月球表面烙印足迹吗,会共同目睹金星自西而东升起的太阳吗,会在小行星带间相互提醒躲避吗,会双双坠入冥王星外未知的空间吗……精致的皮囊无可避免的包裹利益,但他们也能为人类书写光辉篇章。

  

只可惜一切可能永久定格在毛熊离开学院的背影,他如同过去一样只身走向殷红如血的夕阳,但这一次他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以意识体的身份归来。

  

毛熊的面庞浸泡在红樱桃鸡尾酒里,他隔着一汪赤红注视毛熊就像注视那日消失在夕阳的背影。对着星谱图册思绪驰骋间,他不知怎么被手下簇拥到学院酒吧,不知怎么在诧异声里坐到毛熊身边,不知怎么点了杯鸡尾酒端详起喝闷酒的毛熊。再一个不知怎么到来前,毛熊把座椅扭转九十度,痛斥鹰酱破坏人类文明结晶的恶劣行为,为一本图册他似乎把所有刺耳的字眼都灌进鹰酱耳朵。大概五分钟后,毛熊举起酒瓶一饮而尽,咣当贯在鹰酱面前对酒保说记他账上。

  

噢,毛砸真是讨厌得让人牙根痒痒。

  

鹰酱啜了口高脚杯里的鸡尾酒,咽喉里忽然泛起的异物感迫使他咳得涕泗横流,一个向日葵花苞咕咚落进赤红的酒液。

  

毛熊的痛斥就像色彩斑斓鲜明炫丽到单调的生活里,突兀地被刷上一笔灰白的冷淡色泽。如今他全然忆起葵花盘子的来源,与此同时一个硕大的向日葵花盘在咽喉生成,气管末端的撕裂感打断思绪,手舞足蹈的嚎叫也惊醒了几乎打瞌睡的兔子和大毛。

  

“整挺好,这下三个星期都不用买瓜子了。”

  

“我想起来了,是毛砸他……”

  

话音未落充当电筒的手机屏幕亮起,毛熊发在学院大群里的消息同时闯入兔子与鹰酱的眼帘:还有谁需要星谱图册,我有一本复印件在老艺术楼109,需要的同学请来自取,先到先得。

  

绝对不能让兔子得到完整的复印件!

  

绝对不能让鹰酱为了不让我得到完整的复印件先得到复印件!

  

天蓝与赤红的眼瞳相视冷笑,几十年的流氓无需多言已明白对方心里所想。刚看到消息的大毛愣愣地目送两人奔驰而去,缓过神来正要起身追赶,迈出脚步的一刻剧烈的胸腔阵痛袭来,他彻底失去了追逐的机会。

  

渗入纸巾的血丝越来越多了啊,大毛依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稳住身体,沿墙角缓慢把虚弱的躯壳放置在地面。血丝间的淡紫色小花脱离躯体后依然具有生命,对他残忍地展开三个轻薄的花瓣。

  

他不由得想起幼时兔子教给他的诗句。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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